基希讷乌

南方文学留言赠刊谢丁一个陌生人在

发布时间:2020/1/21 16:48:12   点击数:
摄影

落霞一个陌生人在摩尔多瓦文

谢丁在漫长的没有终点的旅途中,我曾遇到一个跟我很相似的人。我说的不是外貌,在这一点,他是我的反面。他比我高,也比我瘦,年轻好几岁,而且他是个西班牙人。我说他跟我相似,指的是我们的境况、态度、脸上的神情,还有那种想认识陌生人却又犹豫不决的心理状态。也可能是我和他相遇时都是孤身一人,情绪就算不低落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交谈得越多,就越觉得彼此的喜好和习惯也很相似,除了有一点,他是个素食主义者,不抽烟,不喝酒,但这些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还向我展示过一条红色的弹力训练带,随身携带,随时锻炼,他说是在中国成都的迪卡侬专卖店购买的。一个西班牙人在成都买了一条弹力训练带,就好像我,一个重庆人,在布达佩斯买了一把博朗理发器,随身携带,随时理发,我认为我们都容易做出这些看似很荒唐的事。在遇到这个西班牙人以前,我已很久没跟人好好说过话了。除了旅馆的前台和海关官员,我也没什么机会开口。独自旅行就是这样,久而久之,人会变得沉默,我不仅不说英文,中文也没说过。事实上每次我在路上遇到中国人,都立即转身,绕开而行。我总是避开中国旅行团,单独看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安静友善,但凑到一起就非常可怕。有几次我别无选择和他们同路而行,希望旁人把我当作日本人,但我这张脸骗不了西方人。见识丰富的老外能一眼分辨出中国人、日本人和韩国人。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也许是我们的行为特征,或者用我一个朋友的话来说——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人,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是教育和环境带来的。他说得没错,但这种气质没法用语言来描述,你只能感受,如今来看,其中一个最突出的表现是显得很有钱。当我行走在欧洲这些城市的街道上,我浑身都散发着这些气质。可是没人知道,我穷得连餐馆都很少进。我总是去超市买一堆熟食,带回旅馆或公寓。顺便说一句,尽管我在饮食上很节俭,但在住宿方面却有自己的底线,一定要有个独立卫生间,如果再有个阳台就美满了。所以我最后总在狭小的房间里独自吃着超市熟食,地毯肮脏,异味冲天,但无论如何,我拥有自己的空间。在旅途最初的那些日子,我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躲开了人群,像个骄傲的飞鸟梳理着羽毛,我感到自由,脱离了熟悉的环境,一心致力观察四周,尝试坐在破桌子前写点什么。是的,我想一边旅行一边写作,这几乎成了我的梦想。在布达佩斯,我住在一间远离市中心的旧公寓,每天上午和晚上都在写作,下午我就出门走路,光是从公寓走到城里就要徒步两个小时,有时我只是走过去,在河边待一会儿,再走回来。然后我坐火车往匈牙利东北而去,在埃格尔和德布勒森分别停留了一晚。那时我有多久没和人说话了呢,其实也就两周左右,但时间被拉长,我感觉好几个月在沉寂中过去了。七月初,我到了罗马尼亚的西北部,有个热闹喧嚣的城市,名叫克鲁日那波卡。我住在一间性价比极高的公寓,高层小阳台能俯瞰整个城市。傍晚时我散步到公园,那里有一场盛大的夏季爵士音乐会,草坪上全都是躺着的年轻男女。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状态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转变的。我在公园一直站到了凌晨,然后独自走过阴暗的小巷,在一家快要打烊的酒吧喝了两杯啤酒,回到公寓时,我突然有一种想开口说话的冲动。如果是下午,我可以跟国内的一个朋友视频聊天,但那时北京时间是黎明,朋友还在熟睡。没有其他办法,我掏出一本书,开始朗读。读完了几页,我站在阳台望向黑漆漆的天空,决定写点什么。我写了大约八百字,但那种想倾诉和交流的欲望仍然快要溢出胸口。我煮了一壶开水,打算泡一杯茶,这时候我开始自言自语。我说了什么呢,大概是如何在好几种茶包之间做选择,我看不懂这些带花草味的茶包,于是一个一个念出包装上的名字。这些名字在深夜的房间回荡,你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到那种恐惧。我想,完了,结束了,我被自己的孤独打败了。第二天上午,我在火车站跟售票员大吵了一架,我们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她说罗马尼亚语,我说蹩脚的英语,直到一个热心的年轻女孩过来翻译,我才弄明白我在网上买的火车票不能在这里取票。但跟人说话的感觉太好了,哪怕是吵架,你也能感受到口腔黏液正在变得润滑,像喝了一杯淡蜂蜜水。但我不能总靠吵架跟人沟通,可是只要一说话,就容易演变成吵架。从那天起,我的境况就变成了我一开始所说的,想认识陌生人却又犹豫不决的心理状态。我搭火车一路往东,经过锡比亚、布拉索夫,抵达布加勒斯特。在这些城市,我紧闭着嘴,尽量待在房间,只有逃离人群才能平息我内心的紧张感。我越是想说话,越不敢跟人靠近,最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那些游客罕至的人烟稀少之地。我选择了摩尔多瓦,选择了这个国家的首都基希讷乌,这个名字我以前从未听说过。我买了一张夜班火车卧铺票。这趟火车的包厢有两个床位,思虑再三,我把对面的床位也买下来了,只是为了避免和人交流。但是一上火车我就后悔了,我浪费了一个和人说话的机会,无论那个人是谁,当两个人被逼容身于狭小空间时,总会说点什么。我自责,同时也有一种轻松感,然后我紧紧拉上了包厢的门,同时暗自期待有人会在半夜拉开这扇门,探头说点什么。没有,什么都没发生。去摩尔多瓦的人本来就很少,坐火车的更少。第二天清晨我下了车,只有寥寥数人跟我一起离开车站。我走进火车站附近一栋破旧的高楼,在苏联时代,这里也许是一家高档酒店,但现在只剩下一个高大却伤痕累累的躯壳。大堂里昏暗无光,吧台前坐着一个独自喝酒的男人,连音乐也没有。至于房间,一切都停留在上个世纪,桌上有一台拨号式电话机,我拉开窗帘,跨到阳台,栏杆上全是鸟屎,远处是几栋苏联式塔楼,全是窗户,空荡荡的窗户,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说实话,这里真是我此刻的理想之地。我倒头便睡,直到下午两点才醒过来,洗了个澡,出门散步。一个月了,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安宁,如果你也像我一样从西欧慢慢走到此地,也许会理解我的意思,世界一步一步往后退,喧嚣消失了,只余下荒芜。这个城市像是一座社会主义遗留下来的废墟。我花了一个小时就走完了所有景点,宽阔的主干道看起来像维也纳那么宏大,却什么也没有,灰暗,空洞,明明是夏天却让人感觉是冬季,街边摆满了地摊,售卖各种假冒伪劣的靴子、内裤、瓷器和墨镜,但没有一个顾客光临。最后,我坐在城市中央的公园里,咖啡馆全是空桌子,偶尔有人穿过公园,神情也是那么令人沮丧。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下去,只要熬过这段孤寂的日子,接下来就会习惯,然后沟通和交流将毫无必要,如此我才能继续这漫长的没有终点的旅途。我在这里讲了这么多我的境况,是因为独自旅行的人也许都会有此遭遇,我们都明白,越过这个关口,精神就解放了,我将再也不愿回到过去,回到熟悉的世界,朋友和情感都不再重要,除了继续往前走,没什么是重要的。我说这些,也是因为后来我才知道,我坐在公园瞎想的时候,那个西班牙人也在附近独自游荡。就像我反复强调的那样,没人能逃脱独自旅行的孤独,只要你处于敏感状态,哪怕像在摩尔多瓦这么荒凉的地区,你总能注意到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同类,你们互相注视,都认为对方也可能就是自己。第二天上午,我搭上了一辆迷你巴士。巴士开往老奥尔海伊,那里有个悬崖上的洞穴修道院。我想我实在是无事可做,才跳进了这辆车。车里全都是摩尔多瓦人,身躯庞大,车厢像一个塞满了大象的小盒子。我挤进最后一排,车里最后一个座位。出发前的最后一刻,那个西班牙人上车了。他一看就是个外来者,一个小背包,一大瓶矿泉水,戴着眼镜,一顶棒球帽。这里没人戴那种帽子。他仔细扫视了整个车厢,发现没有空余的座位,只好站在车门处,一只手握在门把上。他太高了,不得不佝偻着腰。我庆幸自己早到了五分钟,否则我也会像他那样站着,而且不知道要站多久。一个小时后,他仍然站着,只是换了换姿势。两个小时后,车停在了一个村子的入口。他第一个下车,而我是最后一个下车,那时他早就不见了。司机说,回程的巴士只有一趟,得下午四点,这意味着我要在这里游荡四个多小时。这个停车场还停了几辆小轿车,也许是自驾来的。我冒出搭便车的想法,但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已无法和陌生人在小车里相处两个小时。巴士开走了,我沿着一条小路开始往上爬。这是一座小山头,山下是一条河,河水拐了个大弯,环绕而行。越往上爬,视野越开阔。我远远看见了那个西班牙人,就走在我前方大约十米处。身后传来一阵人声,也许是个小型旅行团,但他们走得很慢,慢到我始终没看见人影。如今回想,那时的情景就是这样,两个孤单的人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风很大,正午的阳光消掉了我们的影子,朝四周望去,河谷对面是开阔的大片草地或农田。山顶不远处,有一口大钟和一个小教堂,我们像两个远道而来的朝圣者,走得越来越近。他停下来拍照时,我终于超过了他。这时他开口了。他说,看来我们得等到下午才能回去了。我转头,朝四周看了看,确定他在是跟我说话。是的,我说。说完不自觉地笑了,又说,没办法,只有一趟车。像所有陌生人第一次聊天一样,我们先问了各自从哪里来,即将去哪里。他说他要去乌克兰,我说我回罗马尼亚。说这些话时,我又感受到了口腔黏液正在润滑,好像我已很久都没喝过水了。他说,这里的风景真不错,我说是的。然后我们谁也没打算再说话,或者不知道说什么。也许他跟我一样紧张,只好掏出手机不停拍照。我也在拍照,每隔几分钟,我们便互换位置,拍摄同样的风景。沉默了很久后,他说,你先走,我再等等。我说了一声再见。他笑道,这里这么小,肯定会再见的。我继续往上爬。当我抵达那个小教堂时,回头看,他和那个旅行团都没了踪影。就是这样,我想,人和人的相遇就是这样。我独自在教堂溜达了一圈,开始往回走,走到那口大钟,绕到大钟底下的山洞,洞里就是那个著名的修道院。洞穴很小,昏暗无光。如果我有信仰,也许我也会找个类似的地方停下来。修士不用跟别人有太多交流,他们可以在洞穴里居住一辈子。洞穴外就是悬崖,我走出去,站在峭壁上待了一会儿,我猜那个西班牙人也许已来过这里,也许站在我的位置,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我爬出地面,往山下走去。停车场空无一人,我坐在石头上,看了看表,还有三个小时,只好又起身,朝河边走去。当我们站在山顶时,这条河看起来很壮观,但真正下到河谷,那只是一条浑浊的小溪。岸边杂草丛生,根本无路可走。我之所以继续往前走,是看见了那个小型旅行团就在前面,他们在草丛里踩出了一条泥路。笑声从前方传来,像一根绳子牵着我往前移动。我估算了时间,决定走一个小时就返回。右侧就是悬崖,能看见洞穴修道院外的峭壁。我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同时吃惊地发现我在跟自己说话。我喃喃低语,说的是英文,好像在重复之前在山顶的对话。这时我看见半山腰上有一个人影,一个孤单的人,在向我挥手。那个西班牙人正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朝河边走来。几分钟后,我们碰上了头。我说,时间还早。他说是啊,无事可干。于是我们只能继续往前走,有时他在前,有时我走得更快,但我们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不会太近,也不至于丢掉对方,好像第二次碰面已改变了我们的关系,正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前进。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我们又开始爬山,悬崖上还有很多废弃的岩洞,都是十五世纪的隐士修行之地,岩壁上刻着希腊文。他突然提出让我帮他拍一张照。他站在那些希腊文旁边,微笑着,像个老朋友。我拿他的手机拍了一张,又用我的相机补了一张。拍完照,他说,我叫维克多,你呢,你的全名是什么?就是这样,我想,人和人的再次相遇就是这样,从名字开始,然后交谈、沟通、理解,最后呢?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在漫长的没有终点的旅途中,我们很容易和陌生人偶遇,淡淡说几句话,就像我和维克多第一次在山顶相遇那样,那时我们谁也没想到还会再次碰面。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们的第二次相遇肯定不是偶然。至少对我而言,当我往河边走去时,我就在寻找他的身影。从我们后来交谈的内容来看,他应该也是如此。孤独的人总是能看到另一个孤独的人,我们散发着相似的气质,不过说到底,像我们这样的人,不会对别人抱有太高的期待。期待最后总会落空,或者说,你总害怕会落空。但那天下午,也许我们都觉得可以往前迈一步,反正无事可做。前方的旅行团已走得很远,整个悬崖之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时而停下来拍照。维克多说,他以前在旅行社工作,刚开始很有趣,但时间一长就变得无聊,他总是带着旅行团去同样的地方,旅行团就像一群孩子而他扮演着父母,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辞职。他说他去了六次中国,因为每次签证停留的时间太短,得花六次才能走完。他的手机上有一张世界地图,凡是他去过的地方都标了记号,密密麻麻连成红线,亚洲是他去过最多的地区。他说能去这么多地方,主要是靠节省,他住便宜的青年旅馆床位,喝便宜的矿泉水,一切都是为了能去更多的地方,为了漫长的没有终点的旅途。他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而我几乎只是插进了几个问题。我感到惊讶的是,人一旦有了名字,故事便接踵而来。两个小时前,我们两人还身处那辆巴士的头尾两端互不相识,而现在我已经知道他的姐姐在西班牙一所大学工作,生了一个女儿,他要在摩尔多瓦给姐姐买一只戒指,给外甥女再买个礼物。当下午四点的回程巴士出发时,我们已紧挨着坐在最后一排,像两个同行的老朋友。傍晚我们抵达了基希讷乌,下车时,我们都不知该如何告别。维克多提议买一种当地的面饼吃,这就是他的晚餐。我们买了两张饼,土豆和蔬菜馅,走进车站,坐在候车室,各撕下一半饼递给对方。我说,不如晚上一起去喝点酒。他笑起来,我也笑了,我想我们都敏感地发现了彼此身上的一点悲凉。然后我起身告辞,走回酒店。睡了两个小时后,我换上长衣长裤,又走回市中心。他曾详细地告诉我那家青年旅馆的位置,以及如何上楼,寻找他的房间,屋里有六个床位,他是一号床,只需七欧元。他洗了个澡,换上了短衣短裤。我们在隔壁的快餐店要了一瓶啤酒,他要的是可乐,然后拎着酒和可乐走到了大街上。跟白天比,摩尔多瓦的夜晚似乎更迷人,也许是周末的缘故,人们都上街了,唯一的麦当劳挤满了人。那些苏联的痕迹藏在了黑暗中,灯光下,是咖啡馆和响着音乐的资本主义酒吧。我们走过了议会大厦,沿着“年8月31日”大街继续往前,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摩尔多瓦语在那天成为官方语言。最后,我们停在音乐厅后面的小广场上,没有路灯,只有月光射在地上的树影。我喝完了啤酒,掏出一支烟点上,维克多盘腿坐下,就像旁边的年轻人一样。他说他的梦想是不再带旅行团了。他想去一家全球连锁的大型酒店工作,这样每年都可以换一个地方,吃住无须花钱,薪水可以存下来。我说,如果你在某个地方刚交了朋友,一年后再换新地方,岂不是又要开始新的生活?你将永远没有朋友。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在西班牙,我这个年纪这样的生活是个怪人,你呢,在中国你是不是也算奇怪的人?我说,我们可能都高估了自己。这时已是深夜,我们起身走回大街。按照计划,第二天上午我们都将前往蒂拉斯波尔,但他当天就要返回,而我打算在那个城市歇一晚。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又在巴士上相遇,但维克多很乐观。我们在十字路口告别时,他笑着说,蒂拉斯波尔非常小,我们肯定会再见的,说不定就在大街上相遇。开往蒂拉斯波尔的车是一辆大巴,我没看到维克多,但有个中国男孩主动跟我打招呼。他也是一个人,来自加拿大。我们坐同一排,他靠左窗,我靠右窗,隔着两个人,互相问好后,我们再也没说话。如果说摩尔多瓦还残留着苏联的痕迹,那么蒂拉斯波尔几乎还停留在苏联时代。这里是德涅斯特河左岸共和国的首都,是苏联遗留下来的四大飞地之一。几乎每一个到摩尔多瓦的游客都会到此一游,因为进入此地就像回到了苏联。我住进一家本地公寓,扔下行李就跑到了大街上。我相信维克多一定在街上闲逛。这个城市的确很小,只有两条主要大街,南北方向的叫列宁大街,东西走向的,名为10月25日大街,这是俄历十月革命的日子。整个下午,我都在这两条大街上漫游。我的起点是德涅斯特河,河对岸是一块巴掌大的沙滩,有人躺在那里晒太阳,没有维克多。我穿过河岸公园,买了一杯格瓦斯,在纪念年战争的小广场坐了一会儿,对面的列宁雕像仿佛长了一双翅膀,这些地方都是旅行指南上的必游景点,但我还是没看到维克多。大街上人烟稀少,人都去哪里了?店铺全关了门,我像行走在一个静止的世界,而时光被冻住的那一刻简直是三十年前的年。当我终于走到10月25日大街的尽头时,我觉得自己累坏了。我找了个街边的长椅坐下。这时,对面的大楼突然出来一个人,那个中国面孔的男孩朝我走来,坐在我身边。他说,又见面了。他说他在保加利亚工作,是个软件工程师,目前是休假。他没说他的名字,我也没有。他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地图上保存了蒂拉斯波尔的十个必去之地,他已走完了九个,还差一个,就在前面。我问那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站起来,我也站起来,像个梦游者一样跟着他。我们穿过了几栋老房子,走入了一个巨大的公园,到处都是树,但是也只有树。他说,看来这就是最后一个。然后他飞快地向我告别,说要去车站了。我独自站在那里,沉默了半晌,慢慢朝公园深处走去。在路的尽头,我看见一个黄色的顶棚,棚下是一个水泥的T型台,台前排着很多长椅,聚满了人群和帐篷,附近停了一些车。我走过去,找了把椅子坐下。这里所有人都带着一条狗。这些狗都经过了仔细的梳妆打扮,安静地坐在主人身边,等待着一场盛大的宠物选美大赛。太阳即将西沉,我决定放弃寻找维克多,他应该已坐上了回去的大巴,而我还要继续待在这里。我无事可做,只好沉默地坐着,等待宠物上台。◇谢丁重庆人,记者,曾出版《困死局外》。

《南方文学》(双月刊)

年第6期目录

目录

·境遇·

阿列克谢耶维奇(孙越译)孤独的人类之声

金弢杏仁诗及译后记

·私享·

吴义勤后现代乡村哲学的舞者

·专栏·

谢丁一个陌生人在摩尔多瓦

·非虚构·

周齐林茶馆

唐棣丢魂者言

李新立一些事物不会卷土重来

田鑫大地词条

钱红莉童年之书

·虚构(90后)·

林为攀古楼话本(长篇节选)

尧克绕指柔(短篇)

周燊黄金螺旋(短篇)

范俊呈海豹(短篇)

孙阳金牌设计师(短篇)

李路平女孩为什么都往那边

走了(短篇)

温凯尔玻璃男孩(短篇)

·诗歌·

张远伦长尾鹊(长诗)

清平突然倾斜(外五首)

包光潜黄昏辞(组诗)

晓弦收尾的人(组诗)

赵俊器官捐献(外三首)

·读城记·

黄继树胡适与桂林山歌

内文摄影/落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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